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种子

熊十力

种子者,以有能生的势用,故名种子,亦省称种。复有多异名,曰功能,曰习气,曰气分,非固定物故,曰气分。皆种子之别名也。更有多名,此姑不述。种子说之演变甚繁,姑谈其略:一法相家义,二唯识家义。法相家虽说种子,然其持说,但分析诸法,而无所建立。故谈种,亦甚宽泛,大概以为色心诸行本身即具能生的势用,故依诸行,而假说种子。如《瑜伽》五十二说:云何非析诸行别有实物名为种子,按非字一气贯下,此言不是剖析诸行之后,而发见其别有一种实物叫作种子也。亦非余处?按余处者,谓诸行以外之处,言亦非别有实物潜在诸行以外之处可名种子,以上乃总明种子非实物。然即诸行,如是种姓、按种姓者,犹言种类。如是等生、按前后一类相续生故,曰等生。如是安布,按现前显现名安布。名为种子,按即依诸行能生的势用,而假说为种故。亦名为果。按果对种而得名,种既依诸行而假说,则果亦如之。果与种子不相杂乱,若望过去诸行,即此名果,按现在诸行,望过去即名果,以现从过而生故。若望未来诸行,即此名种子。按现在望未来即名种,以现在是未来之生因故。如此,则种与果,虽皆依诸行假说,而亦不相杂乱。望彼诸法,不可定说异不异相,按诸法谓诸行,言种子望诸行,不可定说异,以非离诸行别有实物名种故,又不可定说不异,毕竟于诸行而说有种子义故。犹如真如。按真如与诸行,不可定说异,以真如即是诸行之体故,又不可定说不异,以诸行相非即如故。今种子望诸行,亦难定说异不异相,故取为喻。详此所云,则种子者,非离诸行别有实物之谓,只依诸行有能生势用,而说名种子。此与后来唯识一派之论,显然异其旨趣。《大论》幸存此条,《大论》者,《瑜伽》之异名。堪资比较。吾昔治世亲学,每不满于其种子说,及读《大论》至此,欣然豁目,如获至宝。盖因种子或功能之名词,本屡见于唯识以外之典籍。吾意唯识以前诸大乘师,虽谈种子或功能,而其意义,当不同于唯识书所说,但苦不得左证。既发见《大论》此条,义据甚明,故不觉其乐之至于手舞足蹈也。《大论》为法相根本大典,无著所造,其中所收材料,想多出于小乘,且系积人积世所贻留,无著博采之而加以断制耳。旧云慈氏授无著,托以自神耳。此条自是古义,法相家所宗也。

问曰:云何依诸行,假说功能?答曰:请以喻明。诸行,喻如稻,而所谓能生的势用即种子者,可喻如稻中生机。稻以有生机故,得为后稻生因,而生机却非离稻别有实物也。诸行以其自体中有能生势用,得为未来生因故,故说名种子,而种子要非离诸行别有实物也。《论》说种子望诸法,不可定说异不异相,思之可知。经部说色心持种,唯识家拨之,谓必有赖耶摄持。吾意就法相家种子义言,既非异诸行别有实物,则无须赖耶持之矣。经部种子,当与法相义相近。

次唯识家义者。唯识家说种子,便异诸行而有实物。所以者何?如彼所说,一切心、心所,相、见分,通八识心、心所而言,非专就某一识说故,故云一切。相、见分之名,俟下卷详之。即所谓诸行是也。彼计诸行,以非一,故云诸。各各有自种子为生因。注意各各两字。如眼识见分,即诸行之一,乃有自家种子为其生起之因;眼识相分,亦诸行之一,亦有自家种子为其生起之因。眼识相、见二分,既各从自种生,耳识等皆应准知。但诸行是所生果法,而种子是能生因法,能所条然各别。故前七识此即诸行。之种子,可离异前七诸法,而潜藏于第八赖耶自体之中,为赖耶所缘相分。所缘犹言所知。即赖耶自家种子,为赖耶自体所含,而亦是赖耶所缘相分。既为相分,明明是独立的物事。据此,则种子与诸行,各有自性。易言之,即种子立于诸行之背后,而与诸行作因缘,亦得说为诸行之本根,故谓其种子离异诸行而有实物。此与前述法相家之种子说,其意义不同显然矣。

唯识家建立种子,以说明宇宙万象,宇宙万象,即色心诸行是。盖近于多元论者。其关于种子说方面之名词甚多,本须择要为释,此中不暇,姑俟下卷,更立专条详之。

唯识家因为把诸行看作实物,所以又进而寻找诸行之来由,因此成立了他底种子说。《新论》不把诸行执实,所以假说翕辟,以施设色心万象,用不着种子了。翕辟的道理,虽是本之《大易》,却是自家随处体察此理,久而益自信,乃敢说出。

摘自《佛家名相通释》